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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風歲月

文/陳健一

  

 直潭為新店溪河邊的河灘地,早在道光年間即有漢人前來開墾。在十九世紀的中晚期,這一帶仍然處在泰雅族活動的範圍,住在這裡的漢人都要隨時警戒,以防止泰雅族人侵擾,其中也發生許多生離死別的感人故事。就有這樣一個故事流傳到現在: 
 

  有一次,泰雅族人前來出草,當時居民在田裡工作,就躲藏起來。泰雅族人發現一個漢人的嬰兒未被帶走,即把孩子帶回部落,並且交給一個泰雅族的家族撫養。這個孩子很討喜,很快融入新的家庭,全家人也都很疼愛他。十幾年後,孩子成為十七、八歲的青年,青年長期和泰雅族人生活在一起,養父母又視他如親生兒子,他也習慣於泰雅族人的生活方式。
 

  那時日本人已占據泰雅族的領域,有些漢人也到泰雅族生活的地方參與種樹、伐木的工作。在一次和養父母閒談的過程中,他的養父母談到他的過去,他才知道原來自己不是泰雅族人而是和那些工人一樣,是個漢人。在一次和工人聊天的機緣,透露他是漢人的孩子,在他很小的時候在直潭一帶被泰雅族人帶走;這些工人中有一位住在直潭,很快的想到若干年前有一鄰居的小孩失蹤的事。他就告訴這個青年,說他的父親可能就是某人,他們因為失去了小兒子,母親很傷心,為了不再觸景傷情,全家已搬離,現在住在新店街上。青年即回去告訴他的養父母,經養父母的允准,他隨工人來到新店,一個他不曾到過的地方。 
 

  新店那裡都是漢人,這該是他第一次在一個地方看到這麼多漢人,到處是熱鬧的小販,讓他感到很新鮮;後來工人幫他找到那戶人家,他和那戶人家的主人見面了,那是一個五十幾歲的中年人,旁邊坐著一位婦人,他們仔細看他,他也注意到男主人的眼神和鼻子和自己很神似。幾次問答,年紀、模樣及被帶走的時間都得到料想的答案,他們確定彼此是親人,是最親近的父子、母子,他們相認了;那天晚上,青年留下來,住在新店的親生父母家裡。但是青年並沒有留太久,只住了兩天就想回去,他想念山上的朋友和養父母,他向親生父母道別就準備回家了;臨行前,青年的母親希望 四月十五日 村子裡熱鬧的時候回來一起全家團聚,他答應,之後便循新店溪的路回去,到他熟悉的部落。 
 

  雖然青年只是離開部落三、四個晚上,他卻感覺自己離開很久;回到部落,他覺得一切都好親切,空氣、談話、屋角、小米的氣味,還有養父母的笑容、隔壁可愛的小女生……,這些都令他感到熟悉、愉悅。那天晚上,他仍然和好友上山打獵,不顧剛回來的旅途勞累,畢竟他好幾個晚上沒有打獵了。在打獵的路上,他更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和活力呢! 
 

  四月十五日 到了,青年依約到新店街上找他的父母,他的父母看到他回來感到很高興,也告訴鄰居好友他這個失散多年的孩子。只是他不熟悉這裡講的話,大家說的是漢語,他完全聽不懂;這一次,他住了好多天,在新店,他慢慢熟識父母以外的親人,自己有一個哥哥,一個弟弟和二個妹妹,還有他伯父的孩子、叔叔的孩子;在新店,他的親戚還真多啊! 
 

  後來幾次,他來來回回的往來山上和山下,兩邊的父母都善待他,對他很好,他也漸漸熟悉漢人的語言和生活方式。那一天,是漢人一年中最熱鬧的日子--過舊曆年。那個晚上,他的母親告訴他,可不可以不要再回到山上,每次看到自己的孩子回到山上,和番人一起生活,就很難過。他聽到母親的呼喚,心中很為難;他說,讓他考慮考慮,他想回到山上靜一靜。 
 

  回山上的路上,他仍然習慣用步行的方式回去,不像漢人習慣坐渡船往來新店溪。走路是像他這樣的人的習慣,他感覺到自己生下來就是要用「走路」過日子,新店街上的熱鬧很新鮮、自動車很新奇,但是他從來不羨慕,他仍然習慣在山路上走路,在雜草堆中找山豬的腳印,在山屋中和好友喝酒聊天,這樣的日子感覺最自在…… 
  

  「我是在山裡長大的,連山的鬼魅都和我熟識,我怎能離開這些朋友呢!」  

   在山徑上,月光清澈地灑下來,整條路顯得明亮異常;此時,他的心中也很清澈明亮,這樣的明亮與清澈不容有困惑和懷疑。 
 

  他決定下次下山時,把他的想法告訴他的親生父母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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